2015年3月11日星期三

纽时:李银河还是英雄 看中国人性观念的开放宽容

妇女节次日,著名性学专家李银河携恋人一起登上了《纽约时报》,原因还是去年底她那篇争议文章《对所谓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报道题为《爱情面前,性别无足轻重》,一开篇便称赞“对于中国的男女同性恋,她(李银河)还是个英雄”,她为“过度拘谨的”中国带去了新问题“跨性别者的爱”。尽管获得了包括党媒在内的声援,李银河还是要面对“愤怒的传统主义者射出了利箭”,对此,“早就习惯了令人难堪的批评和官方的责难”的李银河安之若素。

报道介绍了李银河的主要工作,并评价“在性行为的问题上,(中国)政府仍太过一本正经”。在这种情况下,《纽约时报》写道,“几乎在叹气”的李银河没有止于抱怨,而是在某些案件中站出来批评政府“有违基本人权”,并坚持撰写一些在大陆没人愿意出版的作品。李银河对记者表示,对当下政府态度的转变并不乐观。

《纽约时报》还介绍了李银河与伴侣坠入爱河的过程,但并没超出她博客介绍的范围。“爱情都是超凡脱俗的……甚至使性别变得无足轻重”,报道最后用当事人的话画了句号。至此,又一件“外衣”也随之织好,轻轻披在了李银河的身上。

这篇文章作者为杰安迪(Andrew Jacobs),是《纽约时报》驻京记者。以下是文章摘编。



北京——30年来,中国自由性行为的重要倡导者李银河一直让这个过度拘谨的国家颇为震惊。

曾在美国学社会学的李银河提倡一夜情,赞扬虐恋,并呼吁政府将色情资料合法化。对于中国的男女同性恋,她还是个英雄,数年来一直致力于同性婚姻法在中国立法机构的通过,尽管通过的机会十分渺茫。

63岁的李银河最近从中国社会科学院退休;去年12月,她又被动地把中国带到了一个新问题面前:跨性别者的爱。

在一名博客作者指责她是一个秘密的同性恋之后,李银河通过一篇博文进行了反击,称自己长达17年的伴侣尽管生来是女性,但其实是一名跨性别者男性。

“我是一个爱上了变性人的异性恋女人,”李银河写道。她是中国知名小说家王小波的妻子,直到王小波于1997去世。“我把他看做一个男人。”

她的声明让中国既震惊又好奇,因为在这里,人们对跨性别者知之甚少。令李银河和中国几乎隐形的跨性别者惊讶的是,人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

她最初的博文已被阅读超过36万次,而在1月,她和她的伴侣、50岁的“大侠”(化名)为《南方人物周刊》拍摄了封面照片。该杂志是中国阅读量最大的杂志之一。中国主流新闻媒体争先恐后地对他们进行了采访,并制作了对他们表示尊重的报道。

“每个人都有特殊之处,让社会认知追上科学进步吧,”共产党最重要的新闻媒体《人民日报》在其微博账号上写道。“尊重李银河们的选择,也是尊重我们自己。”

同性权益活动人士魏小刚说,很多人都熟悉金星。金星曾是一名军队上校,也是一个军队舞蹈团的成员。她出生时为男性,但是在上世纪90年代接受了变性手术。

“人们固有的观点是,一名男性被困在女性的身体里,”魏小刚说,“但是生物上的女性被认同为男性,在这里还是新现象。李银河能像这样站出来,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而且值得赞扬的是,她一直在把自己的恋爱关系当做教材。”

这里曾出现过一些小波折,感到愤怒的传统主义者射出了利箭,说她因为误用“变性者”(transsexual)等词而混淆视听的跨性别教条主义者也发出了抨击;还有人抱怨道,她的伴侣从技术层面而言,仍然是尚未接受变性手术的女性。

李银河早就习惯了令人难堪的批评和官方的责难,能对这些声音安之若素。她说,她公布恋情后所获得的积极反应,强调了她长期坚持的观点:与统治中国的受传统观念束缚的人们不同,普通中国人要宽容许多。

“我发现这里的人接受能力很强,思想很开放,”最近一天下午,她在自家公寓附近的一家茶馆里说。她的公寓位于北京南部,她和“大侠”及养子一同住在这里。

自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李银河一直在跟踪研究中国人对性的态度。当时,在匹兹堡大学(University of Pittsburgh)攻读博士学位将近10年的她回国后,发现中国仍然被过度拘谨的道德观念所束缚着。这些观念由逝世于1976年的毛泽东强制推行。

“就像奥威尔(Orwell)在《1984》中描述的那样,有些对性持反对态度的青年团体会宣扬独身,”李银河说。她青春期时,曾有一段时间在农村挖沟。“我认识的每个人在婚前都是处女。”

1989年,她在第一次调查中发现,她在北京采访的2500名年轻人中,有15%的人曾发生婚前性行为,而且大部分越矩者都已订婚,只是在等官方机构发放结婚证。

2013年,她在全国对4000名研究对象进行了后续研究,当时这个数据上升到了超过70%。

“这些变化具有革命性,”她说。

然而,在性行为的问题上,政府仍太过一本正经。最近,电视审查机构发动了一场反对露乳沟的运动,不过它们的行动遭到了民众的普遍嘲笑。中国最大的在线色情内容运营商的负责人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被问及政府对性持反对态度的政策时,李银河几乎是在叹气。“原始,”她转动着眼睛说。她没有止步于抱怨。2010年,在警方逮捕了南京一家换偶俱乐部的22名成员后,她是少数几名为被捕者出声辩解的公众人物之一,称相关指控有违基本人权。

法律规定,所谓的聚众淫乱可使多次你情我愿地与另外两人以上发生关系者,最高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像这样的法律需要被废除,因为所谓的犯罪并没有受害人,”她说。

但她还是认为,一名拒绝认罪的被告被判处三年半有期徒刑是一种进步。该被告是一名中年计算机科学教授。去年,上海一名博士生被控一项类似的罪名但仅被判处五个月有期徒刑。这一次涉及几名在网上认识的男同性恋。

在此期间,她的一些工作依然会受到阻碍。她曾翻译过一部介绍双性恋的专著,但却没有中国出版商愿意接受。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她又有好几本著作被大陆出版商多次拒绝,其中包括一部关于多性恋的著作,以及她距今最近的著作。那是一部以虐恋为主题的短篇小说集,将于今年在香港出版。

在其中一个故事中,一名女性研究人员因为在高雅得令人窒息的研究院工作期间犯了一个错误而受到惩罚。被问及这类故事的灵感是否来自亲身经历时,李教授露出了淡淡的淘气的微笑。“当然,”她说。

就在这时,她的伴侣“大侠”突然来到茶馆,显露出了一股男孩子般的活跃魅力。曾是北京的一名出租车司机的“大侠”无拘无束,有一种李银河所没有的冲动。

“神要我们在一起,”“大侠”说。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特别浪漫。那是在北京的一处私人住所,不久前刚失去丈夫的李银河正在向一群女同性恋发表演讲。这时,当时还被定为同性恋的“大侠”开始和这名特邀嘉宾调起情来。尽管拥有性领域的专业知识,但李银河误解了这些信号,不过后来还是建议两人在麦当劳见面。

“大侠”欣喜若狂,以为这是一次约会。“但当我看到她拿出纸和笔时,我意识到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研究对象,”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斜眼瞟了一下。“我们的爱最初只是一厢情愿,但我慢慢融化了她的心。”

在漫长的追求期间,李银河也帮助“大侠”慢慢意识到,他是一名跨性别者。在当时的中国,就连大部分同性恋都对这个概念很是陌生。在很多年里,他说,想到自己是同性恋就让人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因为他自认为是男性并且为异性恋女性所吸引。

回忆起20岁刚出头那会儿,他说即便是约会的男生做出最轻微的身体接触举动,他都会往后缩。“如果有人把他的手放在我膝盖上,我的头发都会竖起来,”“大侠”说。“我想,‘这是我应该对其他女孩子做的。’”

自始至终,他的母亲都没有偏见,从未给他结婚的压力。如今,她就住在李银河和“大侠”家的走廊对面,准备一日三餐并帮着照顾他们14岁的儿子。这个孩子发育不全。

目前,“大侠”正忙着安排李银河教授频繁的演讲计划,其中许多演讲是在国外。(下个月,她将在布朗大学作有关同性恋权利的讲座。)“我只想和她相伴后半生,”他说。李教授静静地点了点头。

但在宣布两人的关系时,李教授没有拐弯抹角。“爱情从来是超凡脱俗的,”她写道。“它根本不管什么阶级阶层,贫富贵贱,也不管美丑年龄,甚至使性别都变得无足轻重。”